院里风小,地上昨晚扫过的沙土还在砖缝里。老热合曼先把磅秤拨到零,按了两下指针,回弹正常。街口的“吐尔逊小卖部”群里弹出两张照片:冷柜外显 4.0度,手持探温枪贴着箱壁读数 4.2度。李明回了个“收到”,把白板翻到新一面,写下了三行——
枣干继续出;
核桃控水;
杏子(省内)尾单限额,入柜:吐尔逊店。
他把昨晚三张退款回执钉进文件夹,顺手在角上写了“17点公开查验(必要时提前)”。
七点多,阿衣丁先到了,肩上扛着一框杏、手里拎着两袋核桃。他把货放到验收台前:“杏子一箱,核桃按你们的分级。”
“先验。”李明把果径圈、糖度计、电子秤一字摆开。阿衣丁眼神跟着那些工具转,笑了一下:“现在看见这套家伙什儿就心里踏实。”
古丽把果一排一排铺开,裂口的挑出去,糖度计擦干再滴测一次,“这筐过,A级。核桃你自己也挑过一遍吧?”
“昨晚挑到半夜。”阿衣丁晃晃手,“这回不砸咱牌子。”
马合木提随后进门,抱着两筐。汗从鬓角往下滴,他用袖口抹了下,挪了挪肩:“风大,地上落了不少,我挑了。今天还得赶县里那边做活,快一点。”
李明把第一筐摊开,挑出几颗暗伤的:“这筐不行,糖度偏低,裂果多。明天五点前采,阴处预冷一小时,再来。”
马合木提脸绷着,没出声。古丽撕了张便签,上面写着:避正午热;剔裂果、落地果;预冷至少一小时。她把纸塞到他手里:“照这个来,货就能走出去了。”
马合木提点头,抬筐出门。走到门口又回头:“我明天先送一筐好的,你们看不行我都退回去。”
九点刚过,苏蔓挎着相机从屋里出来:“后台一早涨了一波留言,问杏子的多。”
李明在白板第三行后面加了个括号:“尾单30箱,分三天放,先到先得;外省仍关。”他对苏蔓说:“把这条做成固顶图,配上表单链接。能等的让他们预约,别空耗。”
“好。”苏蔓把手机调到键盘模式,“另外两条是问自提点和退换。”
“老三样。”李明指了指公示栏,“按模板回,流程别变。”
十点出头,院门口停下一辆三轮。年轻男人抱着半箱杏子,女人提着一袋裂果。男人开口:“线上买的,坏了几颗,我们想看看你们怎么处理。”语气不冲,但是眉心皱着。
“到验台这边。”古丽把他们让到桌前,先扫唛头,再核批次码——是院里发出的。她边挑边说:“裂果称重,按件赔;这袋枣干送您作补偿,口感不错。”
女人接过小包装,指尖发紧:“其实我们也知道远,路上难免会碰。我就想看看你们是不是当回事。”
李明把“公开查验”时间指给他们看:“每天下午五点,随时能来。今天要是方便,下午也可以再来看一眼现场流程。”
男人点头:“行,我们就在镇上转转,等你们五点。”
人走了,院里又是一阵安静。老热合曼把“已收”条贴在合格筐边,抬眼看李明:“马合木提那口子今年是来真的,他要学会按咱这套挑,明年就不至于掉价。”
“所以今天让他写唛头。”李明把一叠空白贴纸递过去,“你盯着他写两张看看。”
“行。”老热合曼把眼镜往上推了推,“我也想歇歇手。”
不到十点半,买买提江从外头探进来,手里拎着两卷泡棉:“站里刚打电话,外环那边今天下午开始临时施工,夜网可能糟。”
“今晚就不走夜网。”李明当场改白板下半栏:“夜网暂停,全部走早班。”他拿起手机给吐尔逊发语音:“明早五点半请你先合闸预冷,六点半我们过去点柜。”
吐尔逊很快回了条文字:收到。我现在把备用冰板也冻上,明早一起换。
十一点,邻镇来了两位年轻人,一男一女,背着帆布包。男人自报姓陈,女的姓麦麦提古丽,说是前天看了公开账号,骑电动车赶来“看看能学些什么”。李明让他们先别动手,跟着看半天再说。
“我们不讲空话。”他指了指墙上的黑板,“只看三件事:验收台怎么站队,后台怎么回话,唛头怎样写得清楚。看会了再上手,出了错先自己说,别憋着。”
午后风起得急,院门口又滚了一层沙。苏蔓按着帽檐,从门口回声道:“我把‘公开查验’的提醒又发到群里了,还是下午五点。刚那对小两口说会来。”
“好。”李明在白板“公开查验 17:00”后面划了个勾,又补了一行:“必要时外转——吐尔逊店视频连线。”
他突然想起一件事,转头对买买提江说:“你把车开到小卖部门口,等我核完柜温我们再回来装箱。”
“成。”买买提江把钥匙往口袋里一塞,“油我早上加满了。”
三点,院里人又多了一点。胡老板从隔壁县转回来,连尘带土。他把水一口气灌下去:“他们看了你们那条‘一箱唛头、一码到底’的视频,问我这套能不能借。你说呢?”
“能借。”李明把一叠空白贴纸推过去,“唛头不值钱,回去就用。别改就行:批次码要对,字要厚,五米外看得清。”
胡老板点头:“我就照念,不添字。”他把贴纸夹进文件夹,“明儿我带那边两个人过来观一眼,不打扰你们节奏。”
“来就来,”古丽笑了笑,“咱们也不专门收拾,你们看见啥就是啥。”
四点出头,李明背上背包,带着买买提江沿街走到吐尔逊的小卖部。店门口挂着“冰镇饮料”的牌子,门口摆着两个塑料凳。吐尔逊从柜台里探出头:“刚又看了下,现在4.1℃。”
“开一下。”李明站在冷柜前,拿手机开了视频通话,让院里也能看到。吐尔逊把柜门拉开,一箱一箱往外挪,嘴里报唛头、批次码。李明在本子上对着记录,偶尔用手背试一下箱外壁的温度,又看了门封的贴纸有没有破损。
“都在。”他把箱子叠回去,“明早我们六点半过来,你五点半先合闸预冷。”
“妥。”吐尔逊关上柜门,顺手又把气帘拉了一下,“中午我换过一次冰板,晚上再换一回。”
五点整,院里“公开查验”准点开始。白板上写着流程:核回执—对码—看货—给方案。
先前那对年轻夫妻来了,门口又进来两个年纪大的,手里捏着一部老年机,说“儿子在外地买了两袋枣干,让我们学学怎么验码”。
苏蔓把老人的手机接过来,调到摄像模式,“您看,这里对着唛头扫一下二维码,下面这串是批次码。我们每次发货都会贴,回执上也有。”
老人眯起眼睛看了很久,最后点头:“回去我教他,别只看便宜。”
李明把小两口的赔付回单拿出来,请他们对照上面的批次码。“以后碰上什么问题,直接来,或者后头电话打给我们。”男人看完,整个人松下来:“行,放心了。”
查验告一段落,李明把桌上整理好,示意大家继续各自的活。阿衣丁还在验收台,拿果径圈的手不再抖,动作为了个习惯。老热合曼把秤交给他:“我去院外透口气。”
轮到写唛头时,马合木提站在桌边,笔尖悬了一下,才落笔。第一张字细了些,第二张“批次码”的笔画更粗了。古丽拿起看了看:“行,就这样写下去。”
马合木提抬头:“写这个,心里真是紧。”
“你紧得好。”李明把空贴纸又抽出来,“紧过这个坎,以后你给别人挑贴,别人心里也会紧。”
六点左右,群里弹出一条消息:站里确认夜网受阻。冯站长的备注只有两句——建议暂停夜网;早班窗口扩至八点。
李明回了“按建议执行”,随手把短信模板改成“早班发出—六点半装车—七点出站—八点前全部进分拨”,点了群发。
买买提江看了一眼:“那我明天五点半去拉你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李明摇头,“我们六点整到吐尔逊店点柜,你六点一刻把车停在门口,我这边一扫码你就架走。”
“好。”买买提江把时间记在纸片上,塞进口袋,“明天路上会绕外环,我早点出门。”
夜里,院里灯还亮着。苏蔓坐在电脑前,手指在键盘上点点点,把今天的投诉处理写成一张统一回执。
她敲了最后一行,问:“咱们‘公开查验’要做多久?”
“做到大家不需要它,或者别的地方也做起来。”李明把背包放下,把白板上的“公开查验 17点”外的方框加粗,“这件事不占你我多少时间,但能给人心里一个支点。”
古丽从里屋端了两杯水出来:“今天那对小两口要是没来,网上吵一天也说不清。”
“是啊。”李明接过杯子,“见着人,拿出单据,三句话就散了。”
第二天的风更硬。六点出头,天边还亮不透。李明和买买提江在吐尔逊店门口碰上。门里已经有亮光,吐尔逊戴着手套在搬冰板。
“五点半合闸预冷,六点第一波降到3.8摄氏度,现在回到4.1摄氏度。”他说话的时候不抬头,手底下动作不停。
“好,开柜吧。”李明把手机支在货架上,开了视频。吐尔逊拉开门,冷雾往外冒,他伸手把箱子从里往外搬。
“批次二一九,唛头线条加粗。”
“记了。”
“批次二一七,封签完整。”
“记了。”
……
十几分钟,一切核对完。买买提江把箱子一摞摞搬上车,用泡棉垫好,拉上篷布。
“走了。”他伸手敲了敲车厢,“八点前肯定能到。”
李明点头,回头又看了眼冷柜温度。吐尔逊把门关上,往上压了一下:“中午我再换一次冰板,下午你们再来。”
回到院里,古丽已经把早上收的货按标准堆好,唛头贴好,等着中午前最后一车。阿衣丁在旁边学着老热合曼的手法,把不同级别的果装到不同的箱子里,力道掌握得比昨天稳。
“你这手没抖了嘛。”老热合曼笑他。
“昨天回去家里还夸我说字好看。”阿衣丁不好意思,“我说我这字是被你逼出来的。”
“少贫。”古丽把一个唛头递给他,“贴整齐。”
十点,邻镇那对年轻人又来了。这回李明让他们上手:男的站到验收台,学着用果径圈;女的跟着苏蔓,学着做统一回复。
“这话你别替我们说。”李明把她刚才写的一句“我们一直很努力”划掉,“就写‘怎么做’:几步、几点、多久。对方看完,一眼知道我们会怎么处理。”
女孩点头,删了那句多余的话,重新输入:‘核对订单—补寄/退款—预计到达时间’。
“写公函和写人话是两件事。”苏蔓在旁边补充,“你要让人看懂,然后去做下一步。”
中午过后,院里只剩下嗡嗡的风声。李明把本子摊开,写下今天要“扶上来”的人名:
阿衣丁:验收台(副);
马合木提:唛头书写(主);
吐尔逊:冷柜值守(主);
苏蔓:后台与直播(主);
古丽:总协调(主),带两名临时志愿者。
每个名字后面,他都画了个小勾,旁边写“有人带”“有人替”。他把纸撕下一半,贴到白板边缘,留给大家看。
下午三点,群里传来一张截图:一个假冒“玉尔达甄选”的账号在别处兜售“秒杀杏子”。评论区有人艾特“玉尔达官方”。
“我来。”苏蔓打开后台,三步走:先把官方账号做置顶说明,再把那边假链接截图留存,最后给平台发起投诉。她边敲边念:“统一话术:‘认准唛头与批次码,假链接谨慎下单’。”
“截图给我一份。”李明说,“晚上公开查验加一条‘冒名识别’,不讲谁对谁错,只讲怎么辨别。”
古丽看了看表:“那我们把五点的查验延到五点半,等那对夫妻也到了,一起讲。”
五点半,人来得并不多,但站得都近。李明把两张图贴到白板上,一张是真单的唛头和批次码,一张是冒名链接的下单界面。
“看这儿。”他用记号笔在唛头的二维码上画了一个小圈,“扫了是这个界面,下面是批次码;而这个——”他指向另一张,“连个码都没有,只有一行价。便宜不等于划算,问题来了也找不到人。”
有人问:“那真坏了怎么办?”
“按件赔。”李明举起上午那张回执,“我们在这儿,每天下午五点多给大家把账讲清楚。”
查验完,夜色已经压下来了。买买提江把车停回院外,手里提着两袋空麻绳:“外环那段修得差不多了,明儿夜网可能能通。”
“先不急。”李明把白板上“夜网暂停”的字划了个问号,“明天白天再问一遍,绝对稳了再开。”
“行。”买买提江找了个台阶坐下,“你这几天脸都瘦了。”
“没事。”李明笑笑,“睡得好就行。”
第二天上午,县里发了个通知:月末会有一个对口帮扶观摩团来镇里看两个点位,玉尔达服务站是其中之一。通知最后一句话是“不做仪式,不设汇报,只看现场”。
赵书记给李明打了电话:“还是那句话,做你们该做的。”
李明“嗯”了一声,放下手机,在白板角上写:‘接待要点:看现场/看流程/不看PPT;提问留给他们。’
古丽看见笑起来:“你这是让人来挑刺儿?”
“挑出来比捂起来好。”李明说,“我们自己也看得更清楚。”
风停了会儿。吐尔逊把冷柜里的冰板换了新的一半,顺手掀开帘子透了口气。店里来了个老人,指着柜门上新贴的“温度记录表”问:“这玩意儿天天写?”
“天天写。”吐尔逊笑,“我字丑,怕你们看不懂,我就写得大点。”
“看得懂就行。”老人摸了摸门边,“你们这回是动真格的了。”
胡老板带着两个人又来了。一个是他在隔壁县常用的司机,一个是那边合作社里出头的年轻人。李明把他们领到院里,还是那句老话:“该看什么看什么。”
年轻人拿着手机挨个拍,拍验收台、拍唛头、拍白板。他问:“你们这套能复制吗?”
“能,先别图大。”李明把黑板上那三行又指了一遍,“先把验收、唛头、公开查验这三件事站稳。至于线上那些东西,晚一周也没事。”
“那你们赚不赚钱?”年轻人问得直接。
“我们先把名字站住。”古丽接过话,“钱也要挣,但先别让人提起你只想到‘便宜’或者‘坑’。”
年轻人憨憨地笑:“我们那儿现在就差这个口气。”
院里做完最后一轮打包,阿衣丁把最后一箱送到门口,回身的时候碰倒了贴纸卷,低头去捡。
“慢点儿。”李明把他扶起来,“今天做得不错。”
阿衣丁小声说:“我今天不紧张了。”
“明天也别紧张。”古丽把贴纸放回铁盒,“但手还是照样稳着来。”
夜深了,屋里只剩下键盘声。苏蔓把“冒名识别指南”做成一张竖版图片,试了几种色块,选了最简的一种。她看着屏幕上的几行字,忽然想起白天那对来学的年轻人。
“你说他们会不会做起来?”她问。
“会。也可能先栽跟头,再爬起来。”李明说,“但他们看过我们怎么在院里当面赔付,怎么把话说清楚,这就够了。”
“你说得容易。”
“我也就是这么过来的。”他笑笑,把笔放下,“你想想,第一天我还在想怎么把纸箱的胶带贴直。”
第三天清晨,白板翻到新页。李明先把‘夜网?’旁的问号擦掉,改成:“视路况决定,稳再开。”又在下方写:
骨干交叉带人:每人本周带1名替补;
邻镇观摩:周五限2人,先报名;
对口团预案:不摆样板,不停手;
杏子尾单:第3天20箱封顶;
核桃控水:纸箱内加垫。
他写得很慢,字压得很实。
没多久,马合木提进门,第一句话就说:“我昨天晚上又练了三张字。”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团折得不太齐的贴纸,摊在桌上。字是粗的,线条有力。
“行啊。”老热合曼笑,“比我第一次写得好。”
马合木提挠挠头:“你们让我写,我就得把它写好。不然我自己心里过不去。”
院门口的阴影里,买买提江正把几根绳子一股一股绕好。他抬头看了看天:“下午可能有风,我回头多铺两块泡棉。”
“铺。”李明说,“不差那点时间。”
“嗯。”买买提江把绳头打了个结,“我现在看见那块白板,心就塌实,那上面写了啥,我就照着做。”
十点半,苏蔓把手机举过头顶:“平台把那几个冒名号下掉了。”她松了口气,又补了一句,“我们自己也还得盯着。”
“会有新的。”李明说,“但我们也会更快一点。”
“这话听着就像老话。”
“老话有用。”他笑笑,“新话容易忘。”
中午,吐尔逊又发来一张照片:冷柜面板 4.0℃,温度记录表上按时打了勾。照片右上角露出一个小学生的书包,恐怕是他家孩子回来了。李明回了个大拇指,随手在群里说了句:“辛苦。”
过了一会儿,吐尔逊回:“我就看着温度表,心里也踏实。”
下午五点半的公开查验,来了三个外地口音的小伙子,说是专门坐车来看“怎样验码”。李明照例按流程做了一遍,最后把那张“识别指南”发给他们。
“我们不在你们这儿买,能拿去用吗?”其中一个问。
“拿去用。”李明说,“能少一个被坑的,我们也省一张回执。”
小伙子们连声道谢,走的时候其中一个还回身说:“你们这院子,跟我们那边不一样。”
“哪里不一样?”
“这儿的事,不是你们说了算,连我们这样的人都能说两句。”
“以后你们常来。”古丽笑着挥手,“不买也行。”
夜里,风停了。院子里只剩几盏小灯。李明把今天的回执装进文件袋,压在最下面。再看一眼白板——字还在,线还在,箭头还是那几根。他关了灯,门外传来远处车子的声音,低低的,稳定。
走到街口,他又不自觉地拐进了吐尔逊的小卖部。店里灯还亮着,冷柜在角落里,灯光发白。
“还看?”吐尔逊笑,“四点零。”
“就是习惯。”李明把手放在玻璃上,凉,“明天可能就开夜网了。”
“你说了算。”
“不,我也是看路。”
“那条路你爸修的。”
“嗯。”李明应了一声,忽然想起好几年前父亲带他去看新铺的那条路,脚底下也是这种实打实的感觉。
回到屋门口,手机跳出消息:对口帮扶团拟定周三来站里看一小时。赵书记只发了五个字:“按今天的来。”
李明没回表情,直接把这句抄在白板的角落里。写完他才发了条语音:“收到。”
第二天,院里依旧七点开门。阿衣丁先到,马合木提随后,老热合曼把秤归零,古丽把贴纸摆好,苏蔓起了一条题为《怎样不被假货号骗》的新帖子并置顶,买买提江在门口拉伸胳膊,吐尔逊在群里准点发来温度图。
一切像前几天那样重复,又一点点不一样——字更厚了一些,手更稳了一些,话更少了一些,办法更顺了一些。每个人的名字后面,都开始跟着另一个名字:带人、接班、替补。谁有事,请谁顶;谁顶上,谁就把下一茬再带起来。
晚上吃饭的时候,大家难得没有谈“单子”“发车”。古丽说她家里老房子的屋顶修了,终于不滴水了;苏蔓说她准备给公开账号做一套“人和事”的小专题,先讲老热合曼……
一人一句,聊得好不热闹!
李明听着,没插话,只偶尔笑一下。等大家都散了,他才拿出备忘本,给自己记了两句:“人先站住,事就不乱。”下面一行是新的:“外面要来的风,接;院里这点火,看。”
他把笔合上,吹了口气,等墨迹干了。窗外又起风了,但不像头几天那么急。风从街口拐进来,在院墙上绕一圈,又从门缝里溜出去。白板上的字一笔一划地亮在那里,像每个人手里的活,细、实、不虚。下一程还长,他不着急。只把那张便签贴在文件夹第一页——
明日工作要点……
写完,他把灯按灭。院子里短暂的黑暗里,仍有一盏小卖部的灯从街口透过来,照在院门上,留下一道细细的亮。

